【月下仙人】【红机】丹心朱颜（三）
此章在人间。死机登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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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府。
面对三垛小山般剪不断理还乱的红线，丹朱的眉骨阵阵发痛，侍立一旁的几个小仙官十分抱歉地对丹朱道：“仙上，往后一千年的姻缘线都在这儿了。”丹朱无奈耸耸肩，捏了一把发上悬垂的红色毛球，“视死如归”道：“都给老夫随便捡个线头绕成线团，绕不通了就断掉接着绕，绕完为止。”
“老，老夫？”几个小仙官一掌拍上掉了的下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丹朱，一个嘴无把门的小仙官呆呆地道：“这般好模样，怎就自甘堕落，真是可惜啊……”
丹朱顿时一头黑线，赏了小仙官一人一个板栗，道：“我一大把的年纪，不自称老夫称什么？！小生吗？！”
小仙官们到底是在天界任职的，极会察言观色，忙一面连声道着“不敢不敢”，一面手脚麻利地扑到红线小山上找线头去了。丹朱翻了个白眼，随手抓起一段红线，泄愤似的很拽了一把，见左扯不出头右扯不见尾，索性指尖红光一闪直接从中间断了去，机械地绕了起来。
丹朱手上活不停，脑子里却想起了自己思考了很久的事情：“姻缘？情爱？到底是什么感觉？”丹朱过往游历人间时也看过些话本子，起初还颇有趣味，但看过几本后又觉得都是一个才子佳人的套路，便没再看过。丹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话本子里男男女女的寻死觅活大抵也不过是一家人之间那种相依为命的舍不得，只不过因为舍不得的是一男一女，便为了体现阴阳调和而起了一个“情爱”的名字。丹朱微撅起嘴，兀自点点头肯定自己——“既然没有更好的答案，老夫我对这一结论还是甚是满意的。”
一千年的红线，虽然看起来说起来都甚是吓人，但若真日夜不停地忙起来，其实也不过那么十年的时间就整理完成。丹朱和小仙官们叉着腰站在大小不一的红线团堆成的小山前，带着一脸的满足和成就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丹朱动作夸张地大呼一口气，活动活动筋骨，然后对小仙官们道：“老夫我这接下来的近一千年是没什么事了，你们帮我多看着点儿，真有急事就传音入密。我啊，去趟人间玩玩。”
人间。
丹朱隐身走在人群熙攘，叫卖声不绝于耳的街道上，心情甚是不错。要说这天地六界，他感情最深的自然是生他养他的天界，但他最喜欢的却是这炊烟袅袅、十里繁华的人间。不似天界高处严寒，不似魔界晦暗压抑，也不似花界过于明艳，更不似妖鬼二界诡谲怪异。人间春花夏阳秋风冬雪，四时轮转，虽变化无穷，但无论温暖寒凉，都那么令人感到真诚和安心。
一个垂髫小童举着糖葫芦咯咯笑着从他身边跑过，丹朱转过身顺着那小童跑过的方向看去，路的那头，是一个白发苍苍、满目慈祥的老者，老者张开双臂，那小童便一面用稚嫩的嗓音脆生生地唤着“爷爷”，一面扑到那老者的怀中。此情此景，让丹朱那颗冰封了几十年的心泛起了暖意，他想起幼时自己不喜读书，母神便将他抱在怀里，将那足足有几千万字的《六界全书》像故事一般一点一点讲与他听。他想起母神说，上苍从来都是公平的。
人是六界中最脆弱的生灵，却拥有六界最无上的智慧。人也曾拥有和神一样长的寿命，然而上苍却给人界降下了“慧极必伤”的判词。谁也不知这判词究竟预示着什么，直到千万年前，人类悟出了轮回。上苍震怒，此后人间便陷入了永无止尽的轮回之苦，但即便如此，人，还是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了六界最绚烂的文明。
丹朱回忆着《六界全书》中关于人间的记载，不知不觉便走出城市，来到了郊外秀美的森林。
“嘭！”
“嘶——什么东西……”丹朱撞的头晕眼花，捂着脑袋骂道。
“呸，你才是东西，我是精灵！”一个清脆悦耳又活泼俏皮的女声响起，丹朱好不容易等到眼前乱飞的星星都散了去，才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一袭白衣的精灵。那精灵生的十分俊俏可人，就是那张小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不太友好。
丹朱对于自己的好心情被撞飞了也甚是不满，因此也不管眼前这精灵正气呼呼瞪着自己，表示对他刚才说她是“东西”的不满与抗议，直接没好气道：“精灵？老夫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了不得的精灵！”
“哼，好女不和男斗，好精灵不和神仙斗。”那精灵一扬下巴，作出一副不屑争斗的模样。然而丹朱注意到的却不是她那险些翻到天上去的白眼珠子，丹朱看得分明，那精灵怀中紧抱着两本书，其中一本面上写着《惜花集》，另一本因被挡住而无法辨出究竟是什么书。
那精灵显然看到了丹朱正在打量她怀里的两本书，便佯笑道：“人家好端端地在这儿研究命理，好容易快要琢磨透一卦，可谁曾想，被你给搅合了。只是想不到，这撞了人都不知道道歉的上神，竟然还是个好读书之人。看来，这腹有诗书气自华果然是句瞎话。”
“你这精灵，开口就咄咄逼人，老夫且问你，你给我道歉的机会了吗？”丹朱不服气道。
“呵，就算我给了，你这样子，像是会道歉的样子？”那精灵不依不饶回嘴道。
“你！”丹朱被她堵得无话可说，但转念想想也确实是自己不对，便软下语气不情不愿道：“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冒犯了仙子。”
见丹朱服了软，那精灵立刻得瑟起来，纤指摸着下巴，绕着丹朱若有所思踱步道：“嗯……仙子不敢当，我这还没修成仙呢。不过，本精灵宽宏大量，不与上神一般计较，但是，为了表示你的诚意，你还是该补偿我点什么的。”
“切。”丹朱觉得此刻姻缘府里的观微镜定能看到他已然飞上九重天的白眼。
那精灵不理丹朱写在了脸上的嫌弃，依然自顾自想着要要点什么才好，丹朱刚想催她快点，就见她像得知自己不用历那天雷荒火之劫就可飞升上仙一般，眼睛放光，跳起来道：“有了，不如，你就欠我个人情吧！等本精灵想好了，自然就去寻你。”说着，还伸手毫不客气地扯下丹朱发间一缕红线，又把它送到丹朱鼻子跟前耀武扬威般晃了晃道：“有了这个，我就不怕找不到你，到时候，你可别赖账。”也不待丹朱回答，精灵将红线藏入墟鼎中，隐身而去，留丹朱一个人在原地各种凌乱。
半晌，丹朱的嘴边绽出一抹明媚的笑容——这天界的仙子们各个柔弱无骨，若这活泼跳脱的小精灵当真飞升成仙，倒还真是美事一桩。
丹朱在人间又游历了些日子，头一回生出些无聊之感，便思考着要去找些什么新鲜事做，心下灵机一动，竟鬼使神差地使出了一道寻影诀，凭着对《惜花集》的一点记忆，寻起那偶遇的小精灵来。由于没有实物，丹朱依靠着脑子里仅存的影像好生找了些时辰，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一片花海中找到了正趴在草地上鼓捣算筹的精灵。精灵研究那些小棒棒研究得入神，竟丝毫没有注意到丹朱已经悄悄蹲在了她身旁，歪着脑袋看她稀罕得紧的那套物什。
精灵终于把手中那根犹豫了很久的小棒棒落了下来，顿时心满意足地欣赏起自己的作品来，可是，又总觉得自己的视野中有些不对。她微微侧头，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一团模模糊糊的红色晕影的本尊——一颗红色绒球！一颗挂在那日和她吵了好一会儿的上神身上的绒球！更要命的是，她对上了那个上神也看向她的目光，当下只觉心口一阵狂跳。
“死狐狸！你干什么？！”精灵“腾”得一下翻起身，坐在离丹朱有两三尺远的草地上怒气冲冲质问道。
“不错嘛，想不到，你都能看出老夫的真身是什么了，看来飞升指日可待，指日可待了。”丹朱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不住点头，笑容可掬。
“你又来干什么？”精灵问道。
“老夫我闲着无聊，也不知怎的就又遇到你了。”丹朱答道。
“你若实在无趣，还不如寻些话本子看看，找我有什么好玩的？”精灵道。
“话本子？就像你那日看的那本《惜花集》？”丹朱有些来了兴趣地问。
“喏，给你。别来烦我。等我想好了要什么，自然会去找你的。”精灵变出那本书，很大方地伸手一递。
丹朱接过书册，随手翻开一页，正想读读此书是否会有些不同，却突然收到了姻缘府小仙官的传音。天界的掌时仙君宴请好友，金乌开心多喝了几杯，东倒西歪地竟然闯到了与之日月相隔的姻缘府，可巧府内当值的只有一个修水系法术的小仙官，根本近不得他身，眨眼间的功夫便眼睁睁看着那金乌打了嗝，喷出口火，烧了堆红线，而且烧的，还正好是给百十来位历劫仙人们准备的红线。丹朱听完汇报，顿觉头大，想他掌管姻缘才不过几十年，怎生就出了这般大事。要说那天蚕丝织成的红线，莫说寻常火根本奈何不了它，就算三昧真火也只能灼其表面，可谁能想到今次竟然遇到了那太阳的金乌之火，真是天要和他丹朱作对。
那精灵也察觉出不对，敛了戏谑的神色道：“怎么了？”
丹朱摆摆手，道：“别提了，老夫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是不能等到你想好要什么的那一天了。”
精灵看出丹朱是要回去，忽觉有些委屈，撅着嘴道：“那我以后，会不会就见不到你了啊？”
丹朱觉得眼下这可怜兮兮的精灵实在可爱的紧，心里又柔软了几分，笑道：“等你飞升了上仙，自然是能见到的。今次老夫先行毁约而去，自是要补偿你。我一无所长，空享这上神之名，唯有这一道上神的点化之力还有些用处，你若不嫌弃便拿去，也好早日讨了你那人情。”说罢，双手结印，捧出一束霞光封进精灵发间的珠花，腾云驾雾而去。身边云霞翻滚，寒风阵阵，却听得那精灵在身后喊道：“我不欠你这个人情！等我飞升了，我亲手把它还给你！”
